经过几代学人的积累和准备,中国学术史的研究似已到了总结、出新的阶段,具有开创之功的完整的中国学术史的写作、出版已在酝酿、实施之中。这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,许多学者正从各自的关注点和切入角度进驻,成为整个学术史研究领域的有机组成部分。蒋广学教授的新著《梁启超和中国古代学术的终结》,便是其中一部颇具分量的力作。
虽然书名套《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》而来,蒋先生并没有把目光停留在“终结”的字面回溯上,而是把握了梁启超对旧学的“破”与对新学的“立”的关系,使其立论无懈可击。换句话说,梁启超怎么样、靠什么成了一个重要的“终结者”,才是蒋先生探讨的重点。
作为本书的责任编辑,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扑面而来的激情。从各章的题记,到全书的行文,无不洋溢着作者诗般的情感,一反学术著作僵身板面的陈貌,给人以新鲜感,使人亲近。然而,细梳起来,这种激情仍然牢固地建立在理性分析的基础上,丝毫没有抢走学术探索的实质成绩。而只是为这种成绩涂抹了亮丽色彩。因此,给人感受更深的不是面上的激情,而是激情下面理性的分析以及这种分析的过程和结论。
长期以来,梁启超的总体学术成就未能引起足够的重视,人们更多的是就其某一方面的贡献进行总结,而且基本上免不了“惋惜”其“博而不精”。作为百科全书式的学者,梁启超不可能毕其全力专攻某一方面;以“新思想之陈涉”自居的他要立的是开榛辟莽之功。事实上,无论是“破”是“立”,梁启超皆无愧于“新思想之陈涉”的称号,筚路蓝缕之功不可没灭。
基于此,蒋广学先生带着某种“不平”的心理,要为梁任公讨还一个“公平”。其一,作者着重论述了梁启超在“国学”从古代向现代发展过程中所起的作用。梁启超是较早认识到“经、史、子、集”的学术之路已是一条死胡同的学人之一。关键是认识到这一点之后,他便在诸多学科拓荒耕耘、务启后代学者使其“充量发展”,举凡文学、新闻、出版编辑、图书目录、文献、历史、政治、法律、经济等等学科,无不涉猎并作出相当的贡献。其二,在此过程中,梁启超从3个方面对现代中国学术的建立和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:第一点是明确提出必须从根本上改造传统国学,使之成为重铸国民精神的思想武器。主张通过东西方两大文明的“结婚”,生产出以亢我祖的“宁馨儿”。第二点是与当时的思想家一起,为新国学创造出“不中不西,即中即西”这个带有普遍意义的学术形式。第三点是对儒、道、墨、法、佛诸家学说给予的评判,对中国史学给予特殊的研究。
具体而言,蒋先生的论述颇多新见,突出的如他认为梁启超所理解和阐释的现代国学,应包含现代国民的新精神。这个认识来自学术离不开社会思潮的观点。诚如近代思想解放运动的先声,即康有为的今文学运动,本身就是西学东渐社会思潮下的产物。梁氏在流亡日本后,更加深切地感受到西方的科学与民主学说对国人的解放意义,同时也觉察到帝国主义对中国的现实威胁,因此民主和民族主义精神,成了他的新国学的灵魂。
再者,把梁启超的学术成就概括在“不中不西、即中即西”下加以阐发。表面上,这样概括似乎有些轻率。因为“不中不西、即中即西”之说,是他在《清代学术概论》中对康有为、章太炎、谭嗣同及他本人等早期学术思想的总结,在这里是否能够通用?作者没有简单地回答这个问题,而是通过对梁启超所认识到的中国学术的每一个重要发展时期,几乎都有外来文化的渗透和参与,从而形成一种新的形式的阐述,说明所谓的“不中不西、即中即西”绝不是早期洋务派“体用”说的翻版,而是一种语境交错的学术形式,于是“国学”焕发新的生机、活力和朝气。
第三,认为梁启超学术思想最重要的特征是“多元性”。针对广有影响的对梁氏学术观“流质善变”和“以今日之我攻昨日之我”的批评,作者在进行了颇有说服力的论述之后指出:“他的世界观或学术观是‘西方进化论与佛家业力轮回说、道家自然说、儒家明心见性说、墨家非命说的结合’,故‘天地与我并生,而万物与我为一’成了他人生不变的信条。”因此,他的学术思想是以“解放”为特征,“拔现代人生之黑暗痛苦以致诸高明”是他治学的唯一目标。另一方面,他的多元性更主要的体现在对西学的汲取上,主张“无限制的尽量输入”,并在实践中切实落实。由于多元,他学术思想“解放”特征一说才能成立;由于多元,才可能打破门户,汇通中外,为后来的百家纷呈局面打下基础。
正是因为作者激情的灌注、理性的考辨,迭出的新见才有了坚实的根基,才具有了雄辩的说服力。在编读过程中,编者浸润于学术和文体的氤氲中愉快地“旅行”,愿读者也能从中得到应有的享受。
(本文作者系该书责任编辑)